时雨

鸳梦（三）

养在白石小径旁的白兔初春时又抱了窝，小小的兔子像白绒团子。蓝忘机蹲下身去轻抚正想立起来扒他的靴子的兔子，将它抱起来。

此时，含光君一贯冷淡的神色方显出几分温柔，手中托着这只兔子，却像是托着珍贵的宝物。

“忘机。”声音温和，听来如沐春风。来人俊逸面容之上微笑和煦，白衣若雪，剑穗随风而动，处处不失仙门名士之风度。

“兄长。”蓝忘机起身见礼，手中仍抱着那只兔子。

“其实也无事。只是想起当初你尚年少时，我问起，你也是这般紧紧抱着兔子，生怕我不让你养。”蓝曦臣微微一笑，弯腰抱起一只兔子：“忘机今日似是十分高兴，是追查莲峰镇鬼修一事当中发现了什么？”

蓝忘机不语，轻抚怀中白兔，眼帘微垂。

“当日并未发现所述走火入魔鬼修，只一寺庙老墙上刻一血咒。”

“如此……村民安危事大，改日我同你同去，再去探查一番。”蓝曦臣若有所思，抬眼望蓝忘机平静无波的眼眸，清楚看到一闪而过的慌乱。

“不必。我独自前去。血咒威力不大，不必劳动兄长。”

蓝忘机再度追查血咒时老墙上只余刻下的痕迹，鲜血已消失不见——血咒已被破解，或许施咒者也已殒身。

莲峰镇中村民描述过的各处他一一探查，结果皆是咒术已破。想来是有人在他之前就已除了鬼修解了咒术。

思及此处，心意一动，忘机琴落至手上，华光流转。蓝忘机略一沉吟，扬手抚弦，一串琴音流泻而出。奏罢，撤手凝视琴弦。

几息之后，琴弦发出一声嗡鸣，可见已有一魂魄被他请来。

【可识得此处鬼修？】

【识得。】

【踪迹何如？】

【已死。】

【何人所杀？】

琴弦自发奏起，蓝忘机聆音凝思，片刻，神色微微一变。

【江晚吟……】

蓝忘机不久前才在此处见过魏婴，几日之间江澄竟也追到了这里。江澄十余年间同他一样四处寻找魏婴，渐渐到连修鬼道都修士也不放过。但凡见到必定要带回莲花坞严刑拷打，若让他见到了魏婴——

蓝忘机微微蹙眉，琴音停滞片刻却又响起来。

这一次，他解出的琴语——

【魏无羡。】

蓝氏族中蓝曦臣管理，一向井井有条，不曾出过差错。对于蓝忘机自魏婴去后每年夏日皆前往百越郡闭关修行已是习以为常。叮嘱几句便让他去了。

只是谁能想到，这一去，归来已是天翻地覆。

“二公子！”蓝忘机一路自百越御剑而归，剑若流光，迅疾无比，故而他一路并未察觉情况早已生变。

但待他将至云深不知处，骤然间看见了蓝氏的示警烟花。

蓝忘机御剑下落。几个蓝氏门生激动异常，仿佛看到了救星。令人极为惊讶的是，本该雪白的蓝氏校服染上不少泥土尘灰，发髻散乱，严重的甚至衣上带着血迹。个个脸色苍白惊魂未定，此刻见到含光君激动得几乎哭出来。

“怎么回事。”几个门生他都见过，都是行事周到稳妥，值得信赖之人，平素谨守家规，此刻狼狈至此，定是遭逢大乱。

几人找到了救星的同时重新感受到了来自含光君的威势，含光君积威甚重，几人对视一眼，较胆大的一个上前开口。

“回含光君，在您闭关不久……”

蓝忘机启程前去百越后不过七日，夷陵老祖向修真界宣布回归，很快，矛头直指姑苏蓝氏。

发动攻势时正值深夜，鬼笛陈情笛声悠扬，走尸闻音而动，魏无羡出手破掉禁制后长驱直入。

紧急关头敏锐弟子敲门欲直报泽芜君，才突然意识到三日前泽芜君前去赴了云梦江氏召开的清谈会。

蓝氏长辈修为虽高，但要护着族中小辈及诸多弟子不免一时束手束脚。况且肉体凡躯总会疲惫，走尸却是无穷无尽。魏无羡立在空中，陈情鲜红穗子随风飘动，音律愈发激昂高亢，走尸立时发狂！

最终是让他们几人趁乱逃离等待含光君，魏无羡驱使走尸占领云深不知处，众多族人门生一时沦为阶下囚徒。

泽芜君在云梦清谈会上被江澄控制，此番夷陵老祖祸乱一方，云梦江氏赫然站在他身后！

敛芳尊金光瑶一向以手段柔滑多变著称，明知无法抵抗他索性便不再抵抗，很快便与江氏结盟。而至于清河，那“一问三不知”聂怀桑迟迟不敢为佩刀开锋，天资又一般，遇到难事了或是上金麟台向金光瑶哭诉，或是去云深不知处向蓝曦臣期期艾艾，全靠已逝兄长的两位义弟照拂。清河聂氏在他手上江河日下，哪里敢公然反抗。

而那些小家族，眼见堂堂姑苏蓝氏一夕之间沦落，云梦江氏公然支持魏无羡，逼得兰陵金氏与其结盟，更是战战兢兢。

不知他们如今是否还记得，当初是如何对魏无羡极尽污蔑诋毁之能事，在他落下山崖后又是如何洋洋得意的。

蓝忘机攥紧了避尘剑柄，见那名门生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还有什么？”

经此一问更是浑身一震，半晌才喏喏:“那夷陵老祖还说，还说，若是想保全蓝氏族人性命，就……就……”他“就”了半天也没见“就”出个所以然，蓝忘机看向另一个:“你来说。”

被他点到的门生被看成了个鹌鹑，闭上眼破罐子破摔地喊道:“就让您去求他拿您自己来换！”

“……我知道了。”蓝忘机表情仍然波澜不惊，仿佛一切也引不起他丝毫震撼，“你们先寻个去处自行安顿，其余事宜，我来处理。”